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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儺面祈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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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儺面祈春2

海燈中燭火搖晃, 光線昏暗不明,為那張古老神秘的面具添了幾分悚然。

燕無歇手腕一轉,陰氣無聲蔓延,把江遲遲完全籠罩。

“怎麽了?”徐村長十分警惕。

小儺收回視線, 聲音平平淡淡:“沒什麽, 被絆了一下。”

江遲遲看得清楚, 她走得很穩, 哪有被絆一下?

銀飾叮當聲走遠。

不一會,徐村長奉完香也離開了。

“這位小儺姑娘, 有些奇怪。”江遲遲在山洞裏逛起來, 尋找白光的蹤跡,“聽她與村長談話,關系似乎不太和睦。”

否則, 也不會感知到異常也選擇隱瞞。

“找機會試探一下她。”江遲遲很快做了決定。

溢散的陰氣在山洞逡巡每一個角落, 觸及神像身後的巖壁時,若隱若現的暗紅流光浮現。

“背後別有洞天。”陰氣在觸動陣法前倏地收起。

江遲遲打量著古怪神秘的圖案, 這並不是靈師法陣,大約是儺術, 貿然闖入必定驚動。

洞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下來,為了避免有人生疑心,江遲遲先翻墻回到了旅館房間,再去的前廳。

來得稍晚, 前廳的人不多。前臺姑娘在勤快地收拾桌面, 看見江遲遲來,臉上抿起活潑嬌俏的笑。

江遲遲記得她叫徐翠雲, 不到十七歲。

徐翠雲端來一碗燜鹹飯與河魚豆腐湯,熱情告訴她不夠再添。

但江遲遲沒敢吃, 趁無人註意倒進了垃圾桶。

然後她靠兩枚亮晶晶的發卡與精湛演技成功讓徐翠雲對自己放下戒心,在徐翠雲眼中,江遲遲是個被厲鬼纏身,孤身來到杏花村求一條生路的可憐姑娘。

入夜後的杏花村帶著流水潺潺的寂靜。

點點星子在夜裏閃爍,兩個女生坐在旅館門口的臺階,喁喁低語。

“翠雲,你們村子看起來歷史很悠久呢。”

“對呀,村裏老人說我們村近兩千年前就在這了,一代一代傳下來。”

翠雲撫摸著亮晶晶的發卡,聲音低低的:“我真羨慕你們,從外面來。村裏的人,一輩子都不能離開大山。”

“為什麽?”江遲遲皺眉,“是村裏的祖訓?難道這麽多年就沒人離開過?”

翠雲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後,悄悄說:“離開的人再也沒回來過。小紜告訴我,這是詛咒,村裏的人不能離開菩薩。”

一群被邪神圈養的人?

江遲遲掩去眼底深思,柔柔笑了:“小紜是誰啊,也是村裏的女孩嗎?”

“不是呀,你們都見過的,在拜菩薩的時候。”

腦海裏掠過那道戴面具的神秘身影。

“......小儺?”

翠雲點頭。

“翠雲,我今天聽村長說,在這治好病,就得留在村子附近住,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菩薩只庇佑咱們村子,離得太遠,就不歸菩薩管了。”

“這樣啊......”江遲遲裝作惋惜嘆氣,“那送王船的儀式流程是怎麽樣的,我還沒參加過這種神聖的儀式呢。”

翠雲忽然細微顫抖了一下,她輕聲細語告訴江遲遲,送王船儀式都在端午節當日清晨六點的女霞湖旁舉行,由大儺主持,建造完畢的王船會被所有村民合力推入水中。

“大儺在船頭搖晃銅鈴唱祝詞,參與儀式的人站在他的身後,然後村裏的人會點一把火......”

這一把火將燃燒王船,銅鈴聲與唱喏聲不斷,直至王船徹底沈入水底。

江遲遲的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這不是明目張膽拿活人獻祭嗎!

註意到她的表情,翠雲忙解釋:“你別擔心,有菩薩保佑不會出事的。王船沈水之後大家會去渡厄洞迎接大儺和完成儀式的人。”

“等等——”江遲遲心裏生出濃濃的荒謬,“沈到水裏,怎麽又從渡厄洞出來了?

翠雲搖搖頭,“我也不明白,大家都說這是菩薩賜福,在王船上走了這一趟就是舍棄了前生,三災六病都會遠離,獲得新生。”

電光火石間,江遲遲想到黃昏時,燕無歇曾說渡厄洞神像背後別有洞天,難不成有什麽特殊的水下通道?

可如此大費周章,絕不是為了營造儀式的神秘感。

這其中,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正欲再詢問一些細節時,翠雲的媽媽將她叫走了,她走時垂下眼睛,並不是高興的模樣。

剛走兩步,她回頭沖江遲遲笑,語氣依然活潑:“這個時節村子裏多蛇蟲,旅館夜晚十點閉門,不要太晚睡覺。”

“......好。”江遲遲微微一怔,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見翠雲眼中似乎含著水光。

但到底不是熟悉得可以隨便探究別人家事的關系,江遲遲目送著這對母女離開。

寂靜的夜色籠罩連綿青山,村中民居絕大多數都還亮著或白或黃的燈光。

村居門口坐著些三三兩兩聊天的村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

江遲遲本想與這些村民聊幾句,再打聽些消息,可走近時,腳步猛地停頓。

借著村居大門內透出來的燈光,江遲遲看清了眼前這群閑聊的老年人。他們的容貌甚至稱得上一句恐怖,大多數人外貌上都有明顯的缺陷。

大小眼、嚴重的齙牙、兔唇、單手畸形萎縮.......

只有個別看起來是正常人的長相。

江遲遲想起了翠雲說的“詛咒”,這就是詛咒的具象化嗎?

她悄無聲息開了天眼,無數灰敗的絲線在村中纏繞,糾纏不息。整個村子找不出幾個生命力旺盛之人,但他們身上並沒有陰氣籠罩,是生來就是如此。

他們之間交談用的都是閩南語,如聽天書。江遲遲打消了與之交談的念頭,懷著滿腹沈思從霞河上方石橋走過。

視線忽然凝住。

夜色寂靜,白日裏清澈見底的河水此刻暗沈沈,河底游弋著許多細小的、手指長的“白光”,平添了幾分夢幻。

與渡厄洞中的是同一種東西。

這到底是什麽?江遲遲眉心微微蹙起。

蒼白修長的手忽然遞到江遲遲面前。

握攏的手指張開,幾點瑩瑩綠光翩然飛出,似夜裏流光。

“真漂亮。”微弱的光映在少女皎潔的面龐,她輕輕伸出手,托住一只飛不動的綠光。

江遲遲記得,從前自己很驕縱,使喚宮人為自己捉螢火蟲做燈籠。

它們難以捕捉,把宮人急得滿頭汗。

少年靈師用那雙練劍的手,捉了滿滿一匣子螢火蟲,為她做了兩盞琉璃燈。

天一亮,便將它們放走。

那段時日,她每夜都有兩盞螢火蟲琉璃燈,持續到它們消失的季節。

冰冷的指尖落在江遲遲眉眼,指腹撫平了她無意識皺著的眉。

“那便笑一笑吧。”

別皺眉,他想。

......

屋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連綿細密的雨落在天井下的四方池裏,醞釀了幾分山間寒氣。

背脊上不時傳來輕撫,催人困倦,江遲遲的眼皮漸漸沈重。

隱隱在雨幕裏忽然傳來了爭執聲。

淺棕色眼眸倏地睜開,她側頭凝視去聽。

聽聲音,似乎是翠雲和一個中年男人在爭執,江遲遲捕捉到了翠雲說的一些能理解的詞匯——“村外”“懲罰”“詛咒”“蓮童”。

至於中年男人的話,她沒能聽懂,對方似乎被激怒了,連吼帶罵,語速極快。

這場爭執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以打砸東西的聲音為結束。

雨聲掩蓋了這場短暫的爭吵,夜幕再次回歸寂靜。

江遲遲側躺,近在咫尺的蒼白面容浸在昏沈光線,生出幾分似聊齋鬼怪的森森艷色。

聽懂的內容太少,她無從猜測這場爭吵的具體內容。

於是,她閉眼聽著細密雨聲,額頭親密抵住燕無歇的下頜。

他的手從江遲遲脖子下穿過,穿過散落的黑發,輕輕搭在她的背上。

“無歇,除掉玄鬼後,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燕無歇輕撫她有些纖瘦的背脊。

他咬字清晰,聲音低沈輕緩:“與你成婚。”

“......除了這件。”

艷麗青年眼神暗沈,他收緊手臂,似有不悅:“遲遲,你想不對我負責?”

“......”江遲遲一臉木然,“你再這麽毫無誠意提起,我會把你踢下床。”

每天都要在她耳邊念叨許多次,聽得耳朵都起繭子。

冰冷的手牽著江遲遲,引她按在腕間,那裏有一枚與她一樣的同心契。

“我願做你的手中刀,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青年的聲音將她的心顫顫撥亂,“包括命。”

“所以,你怎麽能說我毫無誠意。”

江遲遲緩慢眨了一下眼睛。

這樣毫無保留的好將她沈重包裹,因為失去的太多,她仍會下意識想要逃避。

千萬情緒翻湧,江遲遲輕輕拽住玄色衣襟。

“無歇,別對我這麽好。”

會把她慣得太過貪心。

薄唇輕柔覆在她的眼睫,不含情欲,只是一個純粹的吻。

“是嗎?可我覺得還遠遠不夠。”燕無歇撫摸她江遲遲細膩的臉龐。

從前的她,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個驕縱的小殿下,如今是最出色的靈師,卻不敢要他的好。

燕無歇將她按在懷中,輕嘆:“是我來得太晚。”

但沒關系,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將她再重新養一遍,將錯過的那些歲月都補足。

奔波了一日,江遲遲很快便陷入了沈睡。

她陷入了一個古怪的夢。

夢裏一片漆黑,唯有緩緩蠕動的長尾,覆蓋著幽藍鱗片,冰冷、神秘、讓人心驚膽戰。

那長尾上有不少鱗片缺失,露出暗紅的血肉,那血肉翻騰蠕動不斷生長,在鱗片邊緣伸出了許多細小的觸手。

江遲遲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嘆息,如同經歷了亙古滄桑,含著深深的怨恨、疲憊、無望。

古怪的囈語匯聚成同一句話。

“——祂們快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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